加拿大人钟爱“二手货”

一 一

说到“二手货”，很多人都会觉得脏、过时、破旧，所以但凡手上不缺钱，大都不愿买旧物。然而，在欧美一些国家，却很流行买卖二手货。尤其是加拿大人，他们非常喜爱旧物。究竟为何？来自福建的蒋维妮移民到加拿大后，终于理解了他们的行为，并且也爱上了淘二手货。

全民热衷买二手货

有人说，如果一个国家里有一部分人热衷于购买二手货，这是很平常的事，但如果一个国家全民热衷于买二手货，那便是加拿大。

2016年，我刚上大学，便随父母移居加拿大。由于离家近，我没有住学校的宿舍，因此对同学们生活上的一些事情不甚了解。一次下课后，我和同桌佩吉正商量着到外面哪家餐馆用餐时，看到同学米娅匆匆忙忙地离开课室，忍不住说：“米娅每次下课都跑得飞快，也不知急着到哪里去。”佩吉告诉我，米娅家里比较困难，她常常要利用课余时间去打零工赚钱贴补家用。

我有点惊讶，加拿大不是发达国家吗？怎么在我身边就有穷人？况且从米娅的衣着来看，她可不像缺钱的人，漂亮衣服多着呢。

不料，佩吉却说，发达国家里也有贫穷的现象，譬如在加拿大的卡尔加里市，就有十分之一的人口处于贫困状态，亚伯塔省有7.7万名儿童生活在贫困之中。对于低收入的家庭，食物和住宿开销占到总收入的70%。

至于米娅生活困难为何还有那么多漂亮衣服穿，佩吉也道出了真相：“她身上穿的都是二手货，很便宜的。”“原来是这样。”我默默点头。

我以为只有像米娅这种经济困难的人才会买二手货。直到有一次，我和学院里一位叫凯文的学长策划活动时，方知原来在加拿大全民都热衷于买二手货。凯文家里很富有，但他全身上下，从脖子上的项链到脚上的鞋子竟然都是二手货。凯文笑言：“在加拿大很流行买旧东西，就算是著名的影视红星走红毯时，有时都会穿二手货。”

根据数据统计，2016年，加拿大二手市场的交易额就达到了360亿美元，平均每个加拿大人出售了77件用不上的物品。而魁北克大学的研究表明，每年有80%的加拿大人参与二手货交易。到了2018年，加拿大全国二手货交易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23%，总计273亿加元，平均每人买或卖的商品多达82种。

我十分吃惊，也颇感好奇：“大家通常都在二手店买什么东西呢？”“什么都买呀！”凯文笑呵呵地说，“不过，根据统计，在二手店里，儿童用品是最受欢迎的物品之一。因为很多儿童用品基本上只用过一两次，等孩子大了就不再需要了。”

“可是，这些二手货干净吗？质量有保证吗？”我忍不住问。在我看来，儿童用品应该要很谨慎才对。结果，凯文说，二手货不仅价格特别便宜，质量也是有保证的。各种物品基本都有八成新以上，有时甚至还能买到全新的东西。而且，不但质量有保证，要是顾客对于买回去的东西感到不满意，还可以退货。另外，家长们之所以敢给孩子用二手货，还因为一般正规的二手店里配有专门用来检测病毒的仪器，一旦收到旧货后，店家就会对货物进行卫生检查和消毒处理。所以，二手货都是干净卫生且安全的。

我不禁惊叹，原来加拿大的二手货市场早就有一套严格的规定，令民众可以放心使用二手货。

当然，由于我没有购买二手货的习惯，一直没有留意这种店铺。有一天，我受佩吉的邀请，到女生宿舍参加派对。刚到宿舍时，就看到大家围在艾米丽身边热烈地谈论着什么。凑上前一看，是艾米丽买了一只劳力士手表，看起来精致漂亮。听说，这是二手货，她仅仅用了10加元就买到手了，大家都很羡慕。我第一次意识到二手店真的超级划算，能够淘到好货。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留意二手店，对旧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销售模式多种多样

从佩吉那里打听到，加拿大的二手消费已经很成熟了，交易形式有线上交易和线下交易两大类。那天，我的手机彻底用不了了，想换一部手机。想到二手货质量也不错，且便宜得多，便问佩吉在哪家店购买比较好。佩吉就说：“买二手手机在网上买就可以了。”在加拿大，很多人会网购二手手机、二手平板电脑、二手游戏机、二手智能手表等电子产品，也有网购二手名牌包包和服饰。

佩吉还说，除了在网上的二手店购买东西，还可以到一些网络平台购买别人挂出来的二手货，那些更加便宜。但要認准信誉和口碑比较好的平台，否则容易遇到骗子，交易的地点也要定在人流较多的地方，保证人身安全。

经过一番挑选，我在一家二手网店选中了一款心仪手机。货到手后，发现竟有九成新，但价格却是全新手机的20%，简直太划算了。从此，我常常留意网上的二手店信息，看看有没有上新货。

一个周末，佩吉想去二手店购买饰品，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当时正好有空，又想去线下的二手店开开眼界，便答应下来。我们乘坐公车，在城市里穿梭，一路上佩吉不断指着窗外告诉我，哪些是二手店。我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个城市有这么多家二手店。但佩吉想去的不是这些二手店，她说：“二手货线下交易场所，有固定形式也有不固定形式。像这种传统的实体店，就属于固定形式。而跳蚤市场、车库销售、社区销售和庭院销售，则属于不固定形式。”

这次，她要带我去的就是一个跳蚤市场。跳蚤市场很热闹，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似乎大家都喜欢来这个地方采购。我不由得问：“这里天天都那么热闹吗？”佩吉笑着摇头：“跳蚤市场按时间来分类，可分为年跳、半年跳和周跳。今天刚好是周跳的日子，所以才这么热闹。如果遇上半年跳和年跳，场面更加热闹。卖的东西也更多，价格更便宜。”我立即跟她约定，等到半年跳和年跳时，还要一起来。

在跳蚤市场里，有一些是专门卖二手货的商贩，另外一些是特定时刻出来凑热闹的家庭摊主。因为节假日的摊位是不用付租金的，摊主必须早点下手，才能占领最佳位置。通过观察，我发现他们选好摊位后，就会在那里做一个标记。做标记的方式很特别，统一写上一个“R”字母。当别人看到那地方有一个“R”标记后，自然会选择别处，甚少出现纷争。

从跳蚤市场回来，佩吉买了一大堆东西，有发箍、发卡、耳钉、手镯、项链、丝巾、大衣，等等。但总共花的钱，也就一件新大衣的钱。

我跟她一块回到宿舍后，正好她的舍友妮娜要出去。佩吉随口问她：“准备上哪儿去？”妮娜笑眯眯地说：“附近有个车库销售，我打算跟哈维尔过去看看。”哈维尔是妮娜的男朋友，但我不理解的是，妮娜和他都是学生，为什么要买车库呢？妮娜立刻解释：“车库销售是指一些人组织在一起，在车库里卖二手货，不是买卖车库。”

我恍然大悟，没想到，加拿大人卖二手货如此不挑地方。我也终于明白，之前佩吉所说的社区销售和庭院销售是什么意思了。这并非出售庭院，也不是卖与社区有关的东西。社区销售，是指整个社区或者其中几户人家在小区里联合起来卖二手货的一种模式。而庭院销售的规模比社区销售要更小，但更接地气，它是由拥有独立屋的家庭举办的，出售的二手货一般是自家不再需要的东西，包括衣服、锅碗瓢盆、梳子、叉子、勺子，甚至针线等。

有一回我到一个社区拜访我的导师唐纳德，正好碰上社区销售。其中，我看到有一把造型好看，摸起来也很结实的藤椅，当下就买了下来，送给了唐纳德。唐纳德收到后果然很喜欢，听说是二手货，还微笑着对我说：“看来你已经完全融入加拿大的生活了。”

了解并体验过加拿大二手货形式多样的销售模式后，我越发感觉买卖二手货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二手货划算、销售形式多种多样，体验感好，还常常能淘到“宝贝”。但过了一段时间后，我才清楚，买卖二手货之所以在加拿大盛行，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买卖二手货的好处

2019年8月，我从公园散步回家，路过一户人家的院子前，看见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搬家销售”，院子里摆放着很多旧物。住在这里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我看到其中有好几个充满趣味的工艺品在出售，便走了过去，把它们一一买下。

就在我选购的时候，又陆续来了好幾个人来挑选旧物。因为东西质量很好，不一会儿，他们的旧物就被买光了。这对夫妇很高兴：“真没料到，你们会喜欢我们的东西，它们曾经也是我们很喜欢的东西。东西卖得这么顺利，减轻了我们搬家的负担。真感谢你们！”我感到动容，原来，卖主是为旧物会被新主人喜欢而感到欣慰的。

不久，我们的邻居瑞安老先生去世了。他的女儿内芙来整理他的东西，我原以为她会把老人的遗物保存下来，留作纪念，或者干脆一把火烧掉。怎料，她竟把瑞安的遗物通通搬出来变卖，每样东西明码标价。

因为老先生生前跟我们家也有来往，彼此相熟，我委婉地问内芙：“真的要全部卖了吗？不留纪念吗？”内芙的眼睛瞪大了：“为什么要留下这么多我用不上的东西？我会一直记得爸爸，他一直活在我心里。但这些东西，留着就是浪费资源。”

交谈之中，我了解到，加拿大有这样的习俗，亲人去世后，后人要把不需要的东西变卖。而别人每买一件旧物，他们就会道一声“谢谢”，看到先人的物品被他人重复利用，他们心里会觉得特别温暖。

的确，我们的空间有限，世界上的资源也有限，加拿大人的环保意识特别强，而买卖二手货恰好可以延长物品的使用寿命，减少资源浪费。

除此以外，我发觉买卖二手货还能创造就业机会和增加额外的赚钱机会。曾经看过一本书叫《最黑暗的英格兰与出路》，书中提到：“在各个家庭大量闲置的物品中，蕴含着潜在的就业机会。”而加拿大媒体就曾报道过，二手车的销量一直大于新车。

2020年，受疫情影响，做导游的朋友卢克被解雇了。一段时间后，我无意中看到他在做汽车推销员。出于关心，我问他：“生意还好吧？能正常领取工资吗？”岂料，卢克兴奋地表示，疫情不但没影响他的生意，反而更好了。我有些不解：“这是怎么回事呢？”卢克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因为我卖的是二手车。”全球芯片产业链因疫情断裂，导致汽车芯片短缺，新车制造受限。而二手车的销量本就比新车好，现在更是一路飙升，是新车的三倍。

“二手货真是不错，还解决了你的就业问题。”我笑了笑。卢克又说，他的表兄斯蒂芬也是通过卖二手货解决了就业难题的。斯蒂芬由于学历低，在一家公司打杂，拿最低的薪水。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就是公司里面可有可无的人员，整天担心被解雇。后来，因喜爱二手货，斯蒂芬萌生了销售二手货的想法。但因为白天要上班，他便选择在网上卖货。渐渐地，他就摸到门路了，销量很好。在出售二手货时，他遵循几项原则：第一，价格一定要便宜;第二，旧物成色要好，最好出售前翻新一下，使得外观漂亮;第三，绝对诚信，货物如果存在问题，一定要说明;第四，多角度拍摄旧物，不美化照片，力求真实;第五，更新勤快，旧物一经售出，立即删帖，避免误会。随着生意越做越好，斯蒂芬主动辞职，专职卖二手货了。

话匣子打开后，卢克越说越激动，他提到一个手艺人，把旧物改造成艺术品，在街头兜售，很受欢迎，也给自己增加了不少收入。

我惊叹，买卖二手货还有这么多好处！而令我吃惊的事，还在后头。

2022年3月，我看到邻居伊丽莎正在吃力地搬一些物品到后备厢里，连忙过去帮忙。我问她，是不是打算搬家。她笑道：“当然不是，这些东西我不要了，拿去捐给二手商店。”我这才知道，在加拿大有一些带有慈善性质的二手店，店里的二手货都是民众自发捐赠的。政府为了鼓励大家捐献物资，在捐赠者献出爱心后，会给他们一份捐献收据。这些捐献收据，是能够用来抵税的。而店家收到旧物后，会进行分类整理和消毒，再把二手货送给贫困人群，或者放在店里低价出售，最后把收入所得用在慈善事业上面。

“旧物能发挥这么多的作用啊！”我禁不住说。伊丽莎点点头，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那家二手店。我点头说好，顺便带上了一些旧物，一并捐给二手店。

回来的路上，我心情舒爽，路过一个街区时，看到一群孩子正在路边募集二手货，说要捐给贫穷国家的孩子。伊丽莎说：“加拿大的孩子从上小学开始，就要经常参与这样的活动，培养他们的爱心和同情心。”我觉得这种氛围特别好，看到他们募集到的一件件旧物，又不由得问：“那加拿大的孩子是不是从小就很爱买二手货？”伊丽莎大笑起来，不住地点头：“是啊是啊，我们都喜欢二手货。”

加拿大人爱二手货已是不争的事实，并且他们会将这种传统一直保持下去。

            编 辑/郑佳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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